第十四道門 Coraline
童話故事都是千真萬確的：不是因為它們告訴我們惡龍真的存在，而是因為它們告訴我們，惡龍是可以打敗的。——G．K．切斯特頓
勇敢不代表不害怕，勇敢代表你怕，真的很怕，非常害怕，但你還是作出正確的選擇。
這是一個發生在門的另一側的故事。
寇洛琳（Coraline）與爸媽搬進一間古老的公寓。他們樓上住著一名怪老頭，時常吹噓自己正在訓練一支老鼠馬戲團；樓下則住著兩名老婦人，史小姐和福小姐，兩人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年輕時登台表演的往事。這些鄰居很歡迎寇洛琳的拜訪，只是每個人都把寇洛琳的名字搞錯成卡洛琳（Caroline）了。公寓外是雜草叢生的庭園，園裡有許多高大的樹、一座荒廢的玫瑰園還有一座深不見底的井。寇洛琳在庭園探險時，總會有隻高傲的黑貓在樹下或牆上盯著她，可是一旦寇洛琳靠近，那隻貓便不見蹤影。
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日子裡，寇洛琳被吩咐要乖乖待在家裡。她已經讀遍所有藏書、玩盡所有玩具、也早已厭倦每一台電視節目。可是，寇洛琳的爸媽卻因為忙於工作，沒有空陪她打發時間。於是，寇洛琳只好在屋內探險。她發現這她們家總共有一百五十三個藍色的東西、二十一扇窗、還有十四扇門！
這十四扇門裡，唯有在起居室深處的那扇門上了鎖。寇洛琳想像那裡會是某個地方的入口，不過當媽媽用一雙生鏽的鑰匙打開門時，映入她們眼簾的除了一面牆，再沒有其他東西。儘管如此，寇洛琳仍堅信那扇門一定通往某個地方。
隔天，雨停了，白茫茫的大霧籠罩整間公寓。被爸爸媽媽忽視的寇洛琳去找她的鄰居玩，這些鄰居不約而同警告她，千萬不要接近那扇門，不然將大難臨頭。離開前，樓下的史小姐交給寇洛琳一顆有洞的石頭，當作她的護身符。史小姐和福小姐希望護身符能幫助寇洛琳度過難關。不過，寇洛琳心想：「危機？那也未嘗不可。」興奮地握著那顆小石頭。
又過了一天，終於放晴。寇洛琳的爸媽分別為了拜訪他人與採購食材而出門，所以獨留寇洛琳在家。她想起起居室那扇門，於是從廚房取下那把生鏽的鑰匙，將它插入鑰匙孔。寇洛琳打開門卻發現門後那堵牆消失了。她走進門，沿著漆黑的長廊小心翼翼地走著，最終卻停在一個熟悉的地方。
「我還在……家裡？」正當寇洛琳疑惑地看著似曾相識的裝潢時，她聽見媽媽對她的呼喚聲。她走進廚房，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，覺得確實有些神似媽媽。不過，那個女人的身子比媽媽高一點，膚色也蒼白許多，當她轉過身，寇洛琳留意到她有雙黑色鈕扣組成的眼睛，還有雙塗滿鮮紅指甲油的纖細手指。
那個女人自稱是寇洛琳的「另一個媽媽」，她邀請寇洛琳還有「另一個爸爸」共進午餐。寇洛琳從來不曾吃過那麼好吃的料理，畢竟她的爸爸總是不肯照著食譜做菜，偏偏要嘗試些古靈精怪的想法，那些成品總是讓寇洛琳倒盡胃口。飯後，寇洛琳繞著她另一個家閒晃。儘管這裡的裝潢與色彩讓她有些不太舒服，卻充滿了新奇的事物：會說話的動物、有自我意識的玩具、紫色的山丘，而且，她的另一個爸爸和媽媽不會阻止她去探險。
當寇洛琳拜訪過房子周遭之後，她清楚知道，雖然這裡和印象中的房子有些相似，卻不是她真正的家。在門的這一側，樓下的史小姐和福小姐仍然年輕，她們的住處經營著一座劇院，接待狗頭人身的觀眾。在一系列精湛的雜耍表演之後，兩人會睜著黑色鈕扣的眼睛，向台下鼓譟的觀眾致謝。樓上的怪老頭依舊和老鼠混在一起，不過不知怎了，卻曉得寇洛琳名字的正確發音。他講話時的神情，讓寇洛琳不寒而慄。唯一讓寇洛琳感到兩邊一致的是那隻黑貓，即使學會說話了，態度還是一樣高傲冷峻。
回到另一個家後，另一個媽媽撫著寇洛琳的頭髮，問她願不願意永遠待在這裡。寇洛琳甩開那隻手說：「這裡是挺有趣的，但是……」
「我們希望妳留下來，」 另一個媽媽指著餐桌上的棉線、鈕扣和銀針，向另一個爸爸點點頭。
「如果妳想留下來，」另一個爸爸說，「妳只要做一件很小很小的事，不會痛的。」
「我們只希望妳得到最好的。」另一個媽媽笑著說。
「我得走了。」寇洛琳說。她緊抓著口袋裡那顆有孔洞的石頭，連忙跑回起居室，跨入那扇門。在長廊摸黑行走時，寇洛琳感覺有人尾隨在後，她回過頭，卻只看到另一個媽媽挽著另一個爸爸的手，微笑著用他們黑色的鈕扣眼睛望著她。寇洛琳再度轉過身走入黑暗，她隱隱約約聽見另一個媽媽的聲音仍輕輕地迴盪在隧道之中：「我們很快就會見面，然後——不再分開。」
寇洛琳回到家，發現爸媽還沒回來，只好自己想辦法打點吃的。爸媽失蹤的第三天，寇洛琳在半夜醒來，她想著他們會不會突然回來，於是跑到爸媽的臥室，卻只看見空蕩蕩的床鋪，她不禁哭了出來，噙著淚孤零零地在那張床上睡著。不過才入睡不久，她就被那隻黑貓喚醒。
寇洛琳起初對黑貓的現身感到詫異，不過很快意識到牠可能有話想說，連忙向黑貓詢問爸媽的去向。黑貓只是眨眼示意，帶著寇洛琳走道長廊盡頭的全身鏡前。透過走廊昏暗的橙色燈光，寇洛琳看見爸媽無助地在鏡子的倒影裡向她揮手求救。寇洛琳看見爸爸在開口說話，卻聽不到他的聲音。媽媽走近鏡子，對著鏡面呼了一口氣，在一層水霧上比劃著：「救命」。隨著霧氣消失，鏡子裡再次剩下寇洛琳、黑貓還有走廊的倒影。
寇洛琳意識到爸媽都被另一個媽媽綁架了。為了營救他們，寇洛琳需要別人的協助。然而，樓下的史小姐和福小姐已經出門探親，樓上的老頭又瘋又怪；她報警求救，電話那頭的警員卻不把這樣離奇的案件當一回事。因此，寇洛琳清楚知道，現在夠拯救爸爸媽媽的，只有她自己。
寇洛琳走回臥室，翻遍房間才找到一支照明用的蠟燭。她把有孔洞的石頭還有幾顆充飢的蘋果放進口袋，接著到廚房取下那把生鏽的鑰匙，走到起居室盡頭的門前。
她用火柴點亮蠟燭，再把鑰匙插入鎖孔。彷彿想要壓抑自己不安的情緒，她緩緩地向黑貓說起小時候和爸爸出門探險，被黃蜂襲擊的回憶。
「那時啊，」寇洛琳轉動鑰匙，說著當時的狀況：她的爸爸為了掩護寇洛琳逃跑，一個人在原地給黃蜂螫。當時，寇洛琳覺得爸爸真是勇敢。不過爸爸卻說：「那可不是真正的勇敢。」
寇洛琳打開門，門後那面牆再次消失，她感受到從長廊吹來的寒風。
「事後，爸爸為了撿回眼鏡，冒著風險回到黃蜂棲居的空地。」寇洛琳一邊對著黑貓說，一邊踏進長廊的黑暗中。
「他說被螫的時候，他只想保護妳，所以不感到害怕。」寇洛琳停下腳步，低頭看著蹲在一旁的黑貓，接著說：「可是明知道有黃蜂在，卻不得不回頭撿眼鏡的舉動，那時展現的就是真正的勇敢了。」
「勇氣不是不害怕，而是害怕之餘，仍願意做出正確的決定。」她說，然後前邁開步伐。
「這就是妳回來門的另一側的原因嗎？」黑貓終於開口。
「就像那時一樣，如果今天是我出事了，爸媽他們也一定會來救我的」寇洛琳說。
聊著聊著，他們不知不覺走到長廊的盡頭，來到另一個家。風吹熄寇洛琳手上的蠟燭，只剩下從門口照來的刺眼燈光。
「寇洛琳？」另一個媽媽在門口守候著，用力擁抱寇洛琳。寇洛琳趕緊掙脫另一個媽媽，質問自己爸媽的去向。不理會她的質問，另一個媽媽告訴寇洛琳，其實是她的爸媽主動遺棄了她。另一個媽媽端出了一面全身鏡，透過那面鏡子，寇洛琳看見爸爸媽媽剛從旅行回來，還很慶幸有人能照顧她，讓她們夫妻能享有不受打擾的恩愛時光。
另一個媽媽使喚老鼠奴僕取回門的鑰匙，鎖上通往兩個世界的門，再把鑰匙藏在圍裙口袋裡。寇洛琳不肯相信鏡中反映的幻影，於是獨自躲到戶外。在那裡，她再度碰到那隻會說話的黑貓。
寇洛琳向黑貓請教另一個媽媽的動機和應對的手段，黑貓跟她說，另一個媽媽無疑是個怪物，它需要愛的對象，或是填飽肚子的東西。對付這種怪物，最好要用遊戲激起它的挑戰心，讓它接受寇洛琳提出的條件。於是，寇洛琳返回臥房，一面想著所謂的對策，一面沉沉入睡。
隔天是個起大霧的日子，寇洛琳走出門，卻感受不到這片霧的真實感，既沒有溫度也沒有濕度，它就像有人調整了這個世界的透明度似的。寇洛琳走進庭園樹林的深處，隨著與樹林的距離接近，它的模樣越來越潦草，等她站到一棵樹旁，它的形象就不比小孩子的塗鴉還要真實多少。她一直走，走到了世界的邊緣，在那碰到了黑貓。
「外頭會是什麼呢？」她盯著霧白的遠方問。
「外頭什麼都沒有。」黑貓說，門的這一側都是另一個媽媽想像出來的，只有它接觸到的地方才會變得具體，而它記憶裡也感到殘缺不全之處，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東西了。
正當寇洛琳與黑貓爭論著外面世界的形象時，那棟房子突然現身眼前，讓寇洛琳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已繞了地球一圈。進門後，另一個媽媽在家裡邀請寇洛琳一起玩遊戲。不過寇洛琳一口回絕，還要求另一個媽媽把她的爸媽還回來，讓他們回到原來世界去。另一個媽媽覺得她的態度任性得不可愛，為了讓寇洛琳學習禮節，於是把她關進鏡子背後陰暗的空間。「直到妳準備好當我的乖女兒為止，愛妳」它說。
鏡子背後什麼都沒有，只有無盡的黑暗。在黑暗中，寇洛琳隱約聽到一些聲音。那些聲音來自其他被拐騙到這裡的孩子，他們的軀體已經消逝，靈魂也被剝奪，只剩虛空受困於此，逐漸遺忘了一切。從他們口中，寇洛琳得知另一個媽媽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愛他們，實際上只想奪去他們的生命，收藏他們的靈魂。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勸告寇洛琳千萬別放棄，一定要把握機會逃走，不然會落得與他們一樣的下場。寇洛琳自知有重責大任在身，不能輕易逃走。想著想著，她再度進入夢鄉。恍惚之間，那些孩子告訴寇洛琳，如果透過石頭的孔洞，她將能看見藏匿在物件裡的靈魂光芒。
隔天，另一個媽媽釋放了寇洛琳，因為它覺得也許她已經學夠了教訓。不過寇洛琳仍不服氣，她以自己為賭注向另一個媽媽發出挑戰：如果她能夠找到爸媽還有那幾個孩子的靈魂，她要求另一個媽媽釋放他們所有人；反之，她願意在眼睛縫上黑色鈕扣，永遠待在這裡當它的乖寶寶。
另一個媽媽笑著接受挑戰，於是坐在一旁的桌上，看著寇洛琳翻箱倒櫃。它不發一語地托著下巴，用它又長又紅的指甲敲著鈕扣眼睛，發出「答、答、答」的聲音。寇洛琳想著，既然另一個媽媽沒辦法創造出記憶以外的世界，那麼爸爸、媽媽還有那些小孩的靈魂應該就藏在這棟建築某處。
她從臥室開始搜索，透過那顆石頭的孔洞，寇洛琳看見一片灰白的世界。不過從玩具箱的蓋子，似乎逸散出紅橙色的光，她倒出所有玩具，發現一顆閃著火焰光芒的彈珠。寇洛琳知道，那就是其中一個孩子的靈魂。她頂著另一個媽媽狂怒而掀起的狂風離開臥室，在那個靈魂的鼓勵下離開房子，走到史小姐和福小姐的家。
劇院已經打烊，觀眾也已經散場，現在裡頭只剩下沾滿灰塵的觀眾席、結滿蜘蛛網的布幔、還有潮濕難聞的氣味。寇洛琳往裡面走，不時還有狗頭蝙蝠飛出，圍繞在她身邊拍著翅膀。寇洛琳看見舞台後方的牆上掛著一團黏糊糊的囊袋，就像一隻肥碩的蛞蝓。她透過石頭孔洞，看見囊袋內發出光芒，於是撕開囊袋的外皮。她發現，長得很像史小姐和福小姐的怪物蜷縮在囊袋裡沉睡著，其中一個手中緊握靈魂的彈珠。當寇洛琳試著鬆開它的手時，怪物張開眼大喊：「小偷！」寇洛琳拿走彈珠，急忙跳開。所幸那頭怪物被囊袋外的蜘蛛網和黏液困住，才讓寇洛琳得以穿過在戲院裡飛來飛去的蝙蝠群跑出來。
正當寇洛琳在房子外大口喘氣，思考該去哪找第三個彈珠時，另一個媽媽突然現身。「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。」它說，接著把那細長的手指伸入喉嚨，伴隨著乾咳與嘔吐聲，它從裡面拖出一把能打開隔壁公寓門的鑰匙。
寇洛琳接下那把沾滿口水的鑰匙，打開隔壁公寓的大門，發現裡頭有一座地窖。她深入地窖，透過石頭的孔洞四處檢查，卻沒發現任何光芒。只有看到一個臉上縫著黑色鈕扣的巨大蛆蟲，那曾是她另一個爸爸。如今卻因為它對寇洛琳的同情，而被另一個媽媽關押在地窖。寇洛琳發現它的膚色比之前更加蒼白，臉孔如同發酵的麵團，浮腫得-難以辨識出五官的位置。那頭怪物壓抑著自己殺戮的渴望，勸告寇洛琳趕快逃跑。然而，它終究控制不住，撲向寇洛琳。她沒有放任自己的恐懼鬼叫，而是趁勢扯開怪物的鈕扣眼睛，趁著它失去視力的時候逃出地窖。
寇洛琳走出隔壁公寓的時候明白，這又是另一個媽媽的詭計，它要讓我們自相殘殺。她開始覺得，即使找到所有靈魂，另一個媽媽也不會兌現諾言，因為它的目標是把他們永遠困在這世界。寇洛琳走回另一個家，發現這棟房子的形象，隨著靈魂回歸，逐漸變得潦草而平面。她沿著階梯走上頂樓，進入養著老鼠的瘋老頭的家。
「我知道妳想要什麼。」另一個老頭說。他問寇洛琳，回到原來的家有什麼好處？那裡既沒有會動的玩具，也沒有會說話的動物，而且她的爸媽還時常忽略她。「但是，留在這裡，」老頭繼續說：「我們能永遠陪伴妳，另一個媽媽會建立出玩也玩不膩的世界，每天都有美食佳餚可以享受，每一樣渴望的玩具、裝飾甚至天氣，另一個媽媽都能實現。」
「留下來陪我們吧！」他說。
「但是我拒絕，如果要什麼有什麼，那樣多沒意思。」寇洛琳說。畢竟，比起匱乏，這世上最無聊的莫過於什麼都不做就有所得。
眼看多說無益，另一個老頭轟隆一聲塌陷，一群老鼠從他的袍子、袖子和帽子湧出，老頭子已不見蹤影，只剩那些服飾攤在地上。寇洛琳掀開那些衣服，沒有發現彈珠的蹤跡。不過她在眼角餘光發現，奔逃的鼠群裡面，有隻特別肥碩的老鼠，前爪正抱著一顆彈珠。她透過石頭的孔洞確認那顆彈珠發出陣陣光芒，便趕緊追上去。
此時，隨著真相逐漸揭示，房子、牆壁乃至階梯也漸漸扭曲起，再次也不像當初造訪時那樣令人迷惑的相似。被扭曲的階梯給絆倒，寇洛琳跌落在地面擦得渾身是傷。她視線中已經沒有鼠群的影子，正當她想著是否功虧一簣時，那隻黑貓及時現身，抓住那隻大老鼠，讓寇洛琳集齊三顆彈珠和那些小孩的靈魂。
她回頭走進另一個家，現在這座建築連房子的輪廓沒有了，更像是某個狂怒的人，用炭筆在紙上反覆筆畫留下的線條。寇洛琳掀開勉強還看得出像門的東西，走進畫布上這團雜亂的線條斑塊，即將與另一個媽媽當面對峙。
「我找到三個小孩的靈魂了。」寇洛琳說。
「那麼，你的爸爸媽媽在哪呢？」另一個媽媽藏著怒意說。
她指著起居室的那扇門後，「我想他們躲在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間。」
「是嗎？」另一個媽媽喜孜孜地從圍裙掏出鑰匙，心想她們就要永遠、永遠、永遠待在一起。它打開那扇門，轉身對寇洛琳說：「妳看，裡頭什麼都沒有，是我贏了。妳可不能食言喔，那麼……」
寇洛琳沒等另一個媽媽說完，就把黑貓丟到另一個媽媽身上，趁著黑貓與另一個媽媽搏鬥的時候，寇洛琳拿走放在壁爐上的玻璃球——她早該想到爸媽被藏到那顆沒見過的玻璃球了。寇洛琳呼喊著黑貓，然後一起躲進門後的長廊裡。另一個媽媽不死心，從門縫伸出手想抓住寇洛琳，她在爸媽和孩子們的鼓勵下湧起一股力量，順利把門關上。然而，她急著逃跑，卻沒注意到門關上後有個東西跟著落下，還隨著她穿過長廊，來到這一側的世界。
回到原本的世界後，寇洛琳發現爸媽媽都沒有這段時間的回憶。雖然她還是很想吐槽爸爸的料理品味，不過這回倒是勉強把晚餐吃完，還久違地給了爸爸一個擁抱和親吻。那晚，寇洛琳在夢中終於見到三名受困小孩的樣貌，他們在草原上野餐玩耍，一起慶祝彼此脫困。在臨走之前，小孩們向寇洛琳道謝，並且提醒她事情還沒了解，因為那頭怪物的執念太深，甚至追逐寇洛琳到這個世界來。寇洛琳從夢中醒來，隱約看見一隻手從椅子下竄出，在房間爬來爬去。被發現後，那隻手從房門逃走。寇洛琳恍然大悟，那是另一個媽媽的手，它想要奪走那把生鏽的鑰匙。
寇洛琳接連聽說那隻手到處闖禍的消息，史小姐和福小姐的蘇格蘭犬被莫名的生物抓傷，樓上波波先生（對，怪老頭的名字是波波先生）的老鼠也被神出鬼沒的野生動物嚇壞了。而寇洛琳自己，也會在夜半時，聽見指甲摩擦水管與窗戶的刺耳聲音，拉開窗簾，她甚至能看到那隻擦著紅色指甲油的手越過空中，躲到漆黑角落的殘影。
隔天，寇洛琳想到一個辦法。她借來野餐布和洋娃娃，還帶著鑰匙出門。為了讓另一個媽媽的手聽見，寇洛琳刻意向著屋內大喊自己要去庭院的古井附近玩家家酒。到了那口井之後，她挪開上頭的厚重木板，將野餐布鋪在上面，用裝了水的杯子沿著井口輕輕壓住野餐布。然後她一邊哼著歌，一邊把鑰匙放在野餐布的中央。
這時，那隻手正從樹林竄出，爬過草皮衝向那支鑰匙。寇洛琳假意沒看見那隻手，仍自顧自地跟玩偶說話，等到那隻手跳到井口中央時，水杯因為衝勁被打翻，讓鑰匙和那隻手失去支撐而跌落深處。寇洛琳確認井底發出「咚」」一聲，才把厚重的木板蓋上。因為她既不希望再有東西掉進去，也不願意看到有什麼東西從裡頭爬出來。
寇洛琳回到家，聽說史小姐和福小姐的狗的傷勢好轉；而波波先生的老鼠也恢復安寧，他說老鼠們已經做好準備，希望能請寇洛琳來看牠們的表演。那隻高傲的黑貓，如今也接納了寇洛琳，還肯露出肚子讓她幫忙抓癢。隔天就要開學了，媽媽買來的制服放在她的椅子上。以往，寇洛琳總會對開學感到緊張害怕，不過經歷了這麼多冒險，她發現自己現在還能感到放鬆。
那晚，她在床上躺著，幻想自己和那三個小孩在庭園的草原野餐，聽著從樓上傳來交響樂的聲響。在悠悠的晚風下，寇洛琳微笑地睡著。
尼爾．蓋曼（2023）。第十四道門（馮瓊儀譯）。皇冠。（原著出版於 2002 年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