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貓與海的彼端》

小學三年級的開學典禮後,不擅長應對人群的筱榕獨自返回教室,卻撞見比她還早坐在位子上的女孩,可蔚。隨後分配座位時,筱榕被安排在可蔚後面。

一陣風吹進教室,牽動可蔚的高馬尾。筱榕輕握住隨風左擺右飄的髮尾。可蔚的髮質健壯而且顏色飽滿,不像自己那樣毛躁蜷曲。摸過頭髮的手輕輕拂過鼻子,還能嗅到留在指間的一股淡香。可蔚看筱榕那麼陶醉,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,反而和筱榕成為朋友,即使校外教學因颱風取消,可蔚也想到筱榕家共度假期。

一日,可蔚不滿動畫公司刪節原作劇情而悶悶不樂,筱榕提議由她構思劇情,可蔚繪製漫畫,兩人一起創作屬於自己的劇情後續。隔壁老師見到筱榕每節下課都眉飛色舞地編故事,推薦她參加說故事比賽。可蔚鼓勵畏縮的筱榕參賽,也在備賽過程中千方百計支持她。這讓筱榕下定決心,即使比賽結束後,也要繼續說故事給帶給她信心的可蔚聽。

過了不久,筱榕與可蔚迎來新的級任老師。新老師自稱「小楊老師」,作風開放而不拘小節,既免除了自習的義務,也鼓勵大家在美術課自由創作。於是,筱榕與可蔚各自開始創作漫畫。筱榕因畫技不如可蔚而自卑,不過可蔚卻認為她的故事很吸引人,鼓勵筱榕繼續努力。

然而,不管畫技、社交還是成績,筱榕都自認比不上可蔚。儘管如此,她還是為了與可蔚成為平起平坐的朋友而努力。然而,當筱榕順利考了滿分,表現得甚至比可蔚更耀眼時,反而感到彼此更加疏遠。筱榕覺得自己是可蔚的陪襯,不該表現得比她更好。不過拿到成績單時,被人稱讚故事有趣時,仍有股令人不安的快意產生。難道,與可蔚的關係是建立在自己的自卑上?

筱榕與可蔚的冷戰持續了整個暑假,直到可蔚在體育課受傷才出現轉機。看見可蔚被送進保健室,筱榕也顧不得彼此隔閡,一路奔進保健室。筱榕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門,直到可蔚向老師示意: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。」,才讓筱榕卸下心中的重擔,而落下眼淚。筱榕心中有無數個幸好,幸好可蔚沒事,幸好我們彼此都還是對方要好的朋友;還有無數個要是,要是早點放下那陰暗的想法,要是早點關心對方……

見筱榕哭得好像受傷的人不是自己,可蔚向她保證,自己以後會更小心,絕對不讓筱榕為自己哭泣。誰知道,兒時可愛的約定,成了未來情感的箝制。

去年的校外教學因颱風取消以後,筱榕等了一年才能實現與可蔚出遊的願望。儘管筱榕想像她與可蔚穿著可愛,一起品嘗甜點和坐旋轉木馬的畫面,可蔚卻拉著她去玩雲霄飛車和激流泛舟等讓人膽戰心驚的遊樂設施。

筱榕硬著頭皮和可蔚玩了許多設施,在大怒神前卻藏不住自己的恐懼。察覺到筱榕的害怕,可蔚把背包遞給筱榕,捏著筱榕的鼻子,笑著要她別說謊。因為,她一直都知道筱榕有懼高症,只是在勉強自己。可蔚承諾,她會在很高的地方,代替筱榕觀賞美景……

四年級的期末考,小楊老師靈機一動,決定以化裝舞會形式來決定成績,優勝的組別能獲得美術館一日遊的資格。筱榕打算與可蔚組隊,卻先收到兩名男生的邀請。她果斷回絕後向可蔚提出邀請,但對方卻猶豫女生能否同組共舞。聽到討論的小楊老師表示,從沒規定要選擇異性舞伴,於是兩人如願一同參加舞會。

筱榕與可蔚獲選化裝舞會優勝,所以跟著小楊老師一起參觀美術館。當筱榕佇立在畫作前,她想起可蔚的煩惱。可蔚想要成為漫畫家,卻一直擺脫不了他人的風格。筱榕很想安慰可蔚,卻不了解對方的想法。因為,筱榕從來沒有想要熱切追求的目標,也沒有打算完成什麼的心情。

筱榕只知道,她最想做的事,就是陪伴可蔚完成她的夢想,和可蔚一起吃冰淇淋,享受甜蜜的夏天。

不過,為了讓即將升上五年級的學生適應分班,小楊老師故意拆散筱榕與可蔚,讓她們各在不同組別準備期末分組報告。筱榕很不想和可蔚分開,可蔚安慰她這是個練習的好機會。讓筱榕訝異的是,可蔚竟然說想要練習獨立,不要再依賴自己。「依賴我?」可蔚只是戳戳筱榕的眉頭,卻沒解釋什麼。

筱榕籌畫的話劇以及可蔚準備的漫畫大獲成功,但是她們沒有如願分到相同班級。如今,筱榕成了新班級的班長,同學們對他的印象,就有如兩年前她對可蔚的印象一樣,認為她是個可靠的人。不過,筱榕對可蔚更多的是思念,而非焦慮、自卑和憂心等情緒。久違見面,可蔚帶來一本自繪漫畫,她說,她終於找到能夠呈現自己風格的主題。於是,筱榕忙於班務,可蔚潛心畫畫,她們只在放學時有機會手勾手,短暫聊聊整天下來的瑣事。

原以為事情會一切順利,劇烈地震卻於夜間襲來,筱榕與家人逃到街上,抱著媽媽祈禱可蔚平安無事。清晨,收音機不斷更新災情,但筱榕始終聯繫不到可蔚。筱榕還想跟可蔚一起過生日、還想和她再去校外教學,她抱著娃娃禱告自己的心聲能傳遞給可蔚。

當電話終於接通,她們才恍然大悟:急著確認對方安危的彼此占滿了電話線,以至於雙方都連絡不上。緊繃的心總算在通話後沉澱下來,筱榕那時相信,如果連這麼大的災難都無法拆散彼此,也許她們能永遠、永遠陪伴彼此。

地震之後,為了鼓舞仍在災難陰影下的學生,校外教學在家長會支持下照舊舉行。不過,可蔚與班上同學一起行動,只有離開前才有機會與筱榕道別:「明天見。」怎知這一次,竟是永別。返家後,筱榕接到小楊老師的電話,可蔚離開遊樂園後出車禍被送入加護病房。

班上同學號召大家一起摺紙鶴為可蔚祈福。雖然一度傳來病情好轉的消息,可蔚最終仍離世了。小楊老師通知筱榕這消息時,哭著說對不起。在分班的時候,筱榕與可蔚其實被分到同一班,但小楊老師認為她們在不同班級能夠發揮得更好,所以自作主張拆散她們。如果當時不這麼做,兩人一定能有更多相處的時光。

分班之後,筱榕有好多、好多、好多話想跟可蔚說,卻以為還有將來所以對於當下的沉默不以為意。如今,可蔚已經走了,那些話,要留給誰?該怎麼訴說?

比起哀傷,筱榕更多的是不解。為什麼是可蔚?為什麼是曾跟她說會長命百歲的可蔚?筱榕曾想像過好幾次,她們年邁的時候,仍「喵喵喵」說著貓語的搞笑畫面。筱榕在圖書館的桌面上看見裁切紙張和繪畫的痕跡,那是可蔚曾經在這裡努力追求漫畫夢想的證據。那些夢想現在到哪裡去了?為什麼?

筱榕請求母親讓她學畫,她想要代替可蔚完成那本只有封面的著作。然而,當筱榕的畫技終於追上不再進步的可蔚以後,卻無法下筆。筱榕根本不知道可蔚想像的是什麼故事。再說,即使筱榕再怎麼與可蔚相像,也沒資格為可蔚代言。可是,可是,如果不這麼做,筱榕還能做什麼?筱榕才十歲,還有很多很多年可以活,她要怎麼才不會逐漸忘記可蔚的形象與聲音?

由於感到無能為力,筱榕的心情從不解轉而感到憤怒,揮筆塗黑整張畫布,在無意識間甚至想在身上刻下可蔚的名字,直到母親前來阻止……

之後,就像熱感紙沾到光,可蔚離去的衝擊越來越淡,可是筱榕仍持續夢見可蔚。從筱榕一開始平視可蔚,直到後來得低頭看她,可蔚總是一言不發。筱榕想知道自己能為可蔚做些什麼,卻永遠得不到回應,只能自顧自地說著獨自長大後碰到的生活瑣事。

筱榕不再畫畫了,她選擇把想法化為文字,透過撰寫小說紀念她與可蔚的童年回憶。大學時,筱榕選擇戲劇系。課程內容與筱榕想像落差許多,除了創作,也有舞台架設與道具製備等環節。課務繁忙的她許久沒夢見可蔚,直到課堂上老師要求進行無實物表演——演員要在沒有道具輔助下,讓觀眾相信一段情節。

這是非常困難的表演,前幾個優秀的同學也表現得差強人意。輪到筱榕上台時,她腦袋一片空白,對接下來的表演內容完全沒有概念。然後,不知怎麼,她伸出手,指尖傳來髮尾的觸感,可蔚出現在什麼都沒有的空桌子,什麼都沒有的空椅子上。

久違重逢,筱榕不禁落下眼淚,她不再執著要為可蔚做些什麼,也不再害怕可蔚從她的記憶消失。因為,可蔚就在她的記憶中,陪著她成長老去。


我讀《貓與海的彼端》時,剛好看完《驀然回首》,所以對筱榕與可蔚的關係印象深刻。筱榕為了讓可蔚開心而說故事,也在過程中發現自己創作的天分。然而,筱榕本身卻沒有可蔚那樣純粹的目標。雖然筱榕認真琢磨創作技巧,也嘗試繪製漫畫,可是她所作所為無非是為了可蔚。積極面來說,筱榕想支持可蔚的夢想;消極面的話,筱榕不想落後可蔚太多。

兩人的關係最初建立在筱榕對可蔚的憧憬,所以最初可蔚與其他人同組或是交談時,關係的不確定性往往帶給筱榕很大的不安。不過,隨著她們關係加溫,筱榕的內心糾結反成了隔閡彼此的主因。

筱榕自認不如可蔚,卻漸漸在各領域表現得比可蔚耀眼。筱榕的自卑感不容許自己超越可蔚,所以在獲得成就時,會對自己的喜悅感到不安,也對可蔚感到愧疚。這樣的狀況要到後來可蔚表明筱榕是她最好的朋友,以及小楊老師循序漸進鼓勵筱榕才得以改善。到故事後半段,可蔚反而向筱榕坦白,真正更依賴對方的人,其實是自己。

雖然每一小節都不斷暗示可蔚已不在人世,讀到可蔚意外過世時還是感到太突然,讓我認為故事——很符合真實。前面鋪陳筱榕與可蔚的關係發展時,排了很多挑戰例如可蔚與其他人聊天、校外教學分組、筱榕的自卑感、分班、大地震、………等,一再化解危機的同時,也促進兩人深層的理解。原以為地震後重逢,會花一些交代兩人往後的關係(我讀的時候不知道後面有番外篇。),結果卻是生離死別。

感到真實是因為,之前跟朋友聚餐時討論起一位被視為明日之星的高中同學,正想著他現在不知過得如何,就看到一則事故新聞。我拿起手機一查,發現是剛剛討論的同學,當下入口的菜都沒味道了。

真實人生的高潮起伏,還是有戛然而止的可能……所以邊讀邊想,這本書是不是改編自的真實經歷呢?暖暖的文字還有遍處能感受到的思念,也是想向什麼人致意嗎?


巧喵(2023)。貓與海的彼端。台灣角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