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生接觸過的作品都是期間限定

可能我的童年很乏味吧？最近每次接觸過好作品之後都很羨慕現在的小孩，因為在他們成長期間就已經有《少女樂團 吶喊吧》、《孤獨搖滾》、《MyGo》、《Cyberpunk Edgerunners》、《學姊是男孩》、《模擬後宮體驗》、《勇氣爆發》、《我內心糟糕的念頭》、《星靈感應》、《江戶前精靈》、《暴食的怪獸公主：惑星美食之旅》、《祈願詩篇》、《天國大魔境》、《佐賀偶像是傳奇》、《動物朋友》、《敗北女角太多了》、《妹相隨》、．．．．．．

還有好多、好多、好多想要更早接觸的作品，因為它們既然能帶給現在的我勇氣，也肯定能鼓舞小時候沒那麼堅強的我。更重要的是，這樣我才有充分的時間把它們忘掉，然後重新體會一次。

除了遺憾太晚接觸，我也擔心喜歡的作品還沒問世。跟我的自我介紹寫得一樣，吃青菜和跑健身房的理由，是希望能爭取更多時間看新番。從小學在電視機上看完《戰鬥巡航》裡，人類因為發展超光速而接觸外星人那一刻起，我便在魔法與雷射槍的抉擇中傾向了後者。我明白自己大概沒機會看到時間穿梭、星際旅行、仿生人等科技成真了，所有幻想只能在創作者營造的世界裡滿足。

想健健康康地活久一點，想知道還會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，想要一再體驗作品與自己的喜好完美契合的激動。「大家想要青春永駐而嗎？」，有些人覺得獨活的世界十分落寞，認為長生不老不吸引人。可是，我卻相反，即使熟悉的人都走了，我還是會好奇「接下來呢？接下來呢？」

看著一代又一代創作者出道，我在罹患重感冒期間認真思考起來，萬一到了不確定是否有明天的年紀或狀況，是否要停止追番？畢竟，如果活不到作品問世或完結，不就要抱著疑惑死去了嗎？

幾天前，我徹夜未眠玩完《冬日狂想曲》之後，忍不住向朋友感慨「現在的小孩真是幸福，他們在有狂想曲系列的時代長大。」，而不是像我一樣，遊戲發售時已過了頻作白日夢的年紀，每天還困在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間的失眠。

不過，朋友卻跟我說：「不，幸福的是你。這些作品屬於大人的童話，剛好在你的時代，出現了這樣的作品。」

原來是這樣，我聽了好感動。等到我們老去，年輕人也不玩狂想曲了。我在文章開頭列出的一系列神作對他們而言，或許都成了遠古的都市傳說，得在連續上線六十多年的違法私營網站倉庫裡持續點擊「下一頁」，或是跟復古社團小圈子的某個人索取才有機會接觸。

遊戲會因軟硬體進展而喪失相容性，書籍會因為銷量不足而絕版，動畫也隨授權到期而封存於光碟。這世界上固然存在保留了上萬年的文字，但作品的壽命卻比我們想像中短暫，即使是現在，觀看冷門作品的管道也十分有限。而且，我們也不能假設人類社會一定能平穩發展，作品仍可能因為社會思潮、政治因素、天災人禍而消逝。

更何況，即使順利取得絕版的作品，也無法體驗作品在當代推出時的討論氛圍。舉例來說，我們現在無法重溫 K-ON 播出時的搖滾熱潮，未來也無法重現 MyGo 觀眾在下一集播出前天馬行空的猜想。

這些都是一萬年前在兩河流域駕駛著戰車的貴族沒能享受，一萬年後在銀河系另一端的殖民地裡誕生的複製體也體會不到，屬於當代人或說我這個人在特定時刻獨有的回憶。不過，無論是前人還是來者，也都有我們無法體會的樂趣所在。

等不到未來作品的失落感可能永遠無法消解吧，但是反而提醒自己珍惜現在。目前世界上累積的作品數已經累積到讀也讀不完，積極嘗試那些我們還未曾知曉的作品，何嘗不是探索未來的一種替代途徑？

換句話說，此生接觸過的作品都是「期間限定」，只有人生在世才能購買，也如同動漫展與電玩展的特典，沒有人能夠全部擁有。這是各時代讀者共同的遺憾，也是引以為傲之處。

在這層面上，即使是那些常被貼上膚淺、易逝、俗套等標籤的流行作品也彌足珍貴。像是我超愛的《夜晚的水母不會游泳》的故事納入了近年來出現的元素，例如短影片和虛擬實況主等，情節也圍繞著個人如何在流量掛帥的環境中找到自己的方向。《夜母》在感情層面被靠北得體無完膚，諸如工業糖、討好群眾、糖精蝦米碗糕的評論都有，但是！！！

流行作品能迅速普及，固然擺脫不了其通俗易懂而沒有深度；之所以短暫亦逝也是因為其輕佻膚淺而不思本質的特性。然而，比起引發區域衝突甚至大戰的惡意意識形態，被視為膚淺的文化反而保留了更多文明美好的回憶片段。

若要在死前為我們這個時代註解，寧可多留住更多水母這樣能帶來酸酸甜甜感受的作品，而不是殺人科技與社會對立籠罩在這代人的陰影。這就是流行的力量，儘管只有短暫的生命，卻能一再循環，以全新卻令人懷念的樣貌出現在我們苦澀而無奈的生活中。